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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月藏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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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人生,更多时候就是不断地取舍。

我曾经选择了活下来,每一次都选择活下来。

一些人活在自己最好的时代,在自己最好的时候遇到了想见的人,一生从此留在了那里。

我却选择了不留在任何一个时代。

既没有留在碧水红绿、锦衣玉食的幼年,也没有留在尽失人性、任人宰割的少年。

我曾被这世间伤透了,才是有了留在世间的打算。

如今看来,既是诅咒,也是祝福。

只是这祝福又要承载多少苦难与他人的指责,又成了另一回事。

我却一点都不在意,从来都没有为此感到过一点痛苦,从未为此而挣扎。

与我曾经的苦难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与我现在获得的温暖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让我与李凝笙说上几句话吧,我也算是他的长辈。”禄王在帐篷里对卓娜提亚说道。他并不知道我就在帐篷外偷听。

大军西进没多久,便遇到了奔走的河西军,似乎还保护着什么马车里的大人物。于是先锋官击溃了那些河西军,结果活俘了禄王。

两年来,布谷德与禄王的战争从布谷德的西境一路波及了大北方的冰冻树林与大吕的西域,甚至一路打到了月者国境内,使月者国的旧都被布谷德人烧成了废墟。

如今在最后,禄王却如此简单地被俘虏了。一场旷世的战争居然就这样画上了句号。而禄王企图东山再起,向内竞中原,当真正皇帝的夙愿也就真的成了夙愿。

“禄王殿下,事到如今。我会给您一个体面的死法。”卓娜提亚非常冷静。禄王被俘后,她给予礼遇,虽然最后还是决定处死他。

“布谷德人,会如何处死敌对势力的可罕?。”禄王问道。

“我们会用湿牛皮裹住全身,以闷绝,留全尸。”

“那我这样就行了。”禄王道,“如果到时候女王陛下能够再把莲华城夺来,就把我下葬到禄王府的废墟上吧。”

“可禄王陛下不是有——”

“陵园什么的就罢了,扔哪儿吧。”禄王道,“让我可以和妻儿全家团聚,也算补偿他们了。陛下答应我,不重建禄王府,不要打扰我们一家安息了。”

“……”卓娜提亚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好的,我答应。“我会叫李凝笙进来的。您确实是她的长辈,我就不掺和你们了。”卓娜提亚起身的声音从毡房中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与偷听的我打了个照面。

卫兵们见怪不怪,卓娜提亚也在他人的面前保住了自己的风度没有被吓倒。

她努努嘴,指指毡房,让我进去。

我却摇摇头。

她便皱皱眉。

“进去。”她说道,“随便他要说什么,听一听吧。”

“我不想和他说话我和他不熟。”想到单宁枷的事,我就觉得对他也提不起多少善心。

“听一听吧,明天死了以后,想听也没地方听了。”她如此说道。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遗憾,这是她的遗憾。卓娜提亚自从走上君王道,不得不杀死自己所有亲密的人,又失去了多少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失去了多少没能好好听的话。她知道我和禄王没什么好说的,但她想到自己的遗憾,就不想这个遗憾以类似的方式出现在别人身上,即便那不是遗憾。

“好吧。”

我答应道,走进了毡房。

禄王便坐在那里,与草原上的王爷大公没什么区别,也是个大胡子中年。身上的衣服脏了不少,样子也不像个王爷。

毕竟打了败仗,到处流亡,不可能是锦衣玉食的模样。

“禄王殿下。”我没有行礼。实际上两年前开始我就基本忘了对贵人行礼该怎么做了,从来没做过。他也没有责怪我一个没身份的人对他的无理。

“凝笙。”他说道,被人这么叫让我觉得一阵不适应。“你和你兄,都生龙活虎,我心安,可甩手去了。”

“陛下,见了我哥?”我问道。

“之前专程见了李将军,李将军嫌我叛王,誓不归我。”禄王如此说道,却是在苦笑,“与你父本旭殆如一人,奇人。”

“禄王要见我,就为了夸我二哥吗?”

“只是想见见本旭儿女。我与本旭先后要灭门身死,我本该了无牵挂,但本旭尚存一儿一女,与我如故,不见不能安死。”他笑道。“凝笙姑娘,若是嫌本王,大可不与说谈,只让我看看便是。”

“单宁枷……”我想说这件事,至少问问他对此有何见地,但说出这三个字又说不出其他话来。

“单宁枷?姑娘虽沦落大漠日久,却还是通晓千百。单宁枷本不能生万金,本旭帮我办成单宁枷之盛况,天下闻名啊。”他说道。

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能是真相本该有的模样一次一次来的太快,令我麻木了吧。

“王爷没事了的话,小女子先走了。”我起身走去,禄王在背后便说道:“慢。”

我转过身来,却见禄王低下头行半礼。

“既然要了无牵挂,那么当年我兵败致姑娘被掳,又无能寻回姑娘一事,谢罪了。”

他如此说道,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也不是觉得受不起,只是觉得——事到如今,谢罪又有什么用,搞的好像是我亏欠了一般。如此两不相欠难道不好吗?

“礼重了,王爷,一路走好。”

我如此说道,自己走出了毡房。

************************************

李卫驿与失散的虎狼骑和其他贵吉尔氏族军队里应外合,终于在戈壁上与看管他们的绒花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摊牌与决战。

战斗结束时,已经是夜里。

黄土上洒下的鲜血都已经发黑,绒花军与吕军的尸体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李卫驿用单手持着朴刀,费力地在裤腿上擦了刀上的血迹,将它收入刀鞘。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并像是铺路一样延向了一个方向。

越是顺着尸体走,倒下的尸体就越来越多。全部都是脖子中刀,全部都是绒花军士兵。在那尸体堆的尽头,一身穿甲胄的人倒在那里。

“温将军。”

李卫驿说着走上前去,他看到那铁面被扔到了地上,温良玉背对着他跪倒在地不断地干呕。一滴滴血从她的嘴里流到地上。

“温将军,你的身体还有很多伤,不要亲自厮杀啊。”他道,

温良玉伸手拿起铁面掩住了口鼻,捆好了后面的皮革绳后,才转过头来看向李卫驿。

“我撑得住。”她说道,那声音非常的沙哑。

“可你这是在耗命。”他直说道,“休养了这么久才恢复到这种程度,再这样会——”

“我知道,我知道。”她沙哑却又平静的打断了李卫驿。“但是,这岂是想要什么老天终会给什么的童话,做甚都得有代价。见不到丰绒花,我是不会死的,李将军别担心了。从地牢里出来时那样我都没死,现在死不了。”她道,结果血从护臂里流到了手掌上,引起了李卫驿的注意。

“好吧,还是有点问题。”她举起了流了好几道血的手,苦笑了几声,“我得在身上缠点绷带。自打出地牢,第一次打了这么久,甲胄里全是血,滑溜溜的忒难受,见不到丰绒花我先失血死了就太不值了。”

“我去叫军医。”李卫驿道。

“这回虎狼骑来了多少人?”转移话题一样,温良玉突然问道。

“之前发了密信,各地散落的虎狼骑,漠南来了一百人,辽西有五十,贵吉尔老营里也来了三十人,从黄草潭据说还有七十人。”

“贵吉尔氏族还有人吗,不会都跟着杉樱那里去了吧。”

“贵吉尔氏族里,我——”李卫驿顿了一下,像是一瞬间陷入了忧郁当中,却又马上恢复了,“我的…娘家,带着四个家族一直留在辽西,加上这一趟随我们来的,一共可以凑七百多人。”

“这可都凑不到一千人啊,太少了。”温良玉摇着头。“你那岳父岳母是真的喜欢你这女婿,给他们留点人吧,不要都带走了。”

“他们自己都动身准备来了。”李卫驿苦笑道,“而且说在女直部落里还有很多失散的虎狼骑根本不知道你我都还活着还在发集兵令,说是在帮我打听,应是还能凑两百人吧。”

“值了,你们李家人,到哪都不缺亲友,叫我好生羡慕。”她打趣道,李卫驿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自各处收集散落吕兵,在原处休养生息后不久,辽东最大的一支散兵游勇也终于一路躲过了辽东军、布谷德军的围追堵截,来到了大营。

辽东虎狼骑来投了李卫驿温良玉后,两人终于集结起了一支一千二百人的军队。李卫驿却每日都在见温良玉每况愈下。自从恢复后虽然强盛了一阵,却还是因为身上的伤痛太多,逐渐的显现出很多毛病来。

那一日温良玉服下了虎狼骑从辽东带来的参药,只觉得身上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疼了。也终于久违的睡了一晚好觉,没有被身上哪个部位的伤痕疼醒的好觉。

日上高杆,军营里熙熙攘攘。

满身缠满布条的女将在帐篷中醒来,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身新的皮肤一样。

她穿上衣裳,整理衣冠。临了看了看甲胄,想想还是没穿上,直接走出了大帐。走到军营当中只是看了几眼,温良玉老道的目光就看出了问题来。

“怎么少了这么多人?”她问道。见她问话疾步跑来的副将便答道:“温将军,昨晚李将军引了五百虎狼骑,朝莲华城去了。特意吩咐不准吵醒将军,待将军醒后再告知。”

“他作甚?去送死吗?”

“李将军接到密报,绒花军大营要移动了。他怕遗失战机,再也寻不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大营,又怕将军最近修养,急行之下有所不测,便先带兵探虚实,牵制大营,让温将军随后赶到。”

“这姓李的,真是。”她怒道,却又无可奈何,“传我命令,拔营,启程!”

在温良玉决定启程后几日,带着五百多虎狼骑的李卫驿长途奔袭已经进入了原本禄王的藩域,莲华城外远处比较大的一处城堡,名叫只虎台门。

只虎台门占地不大,在莲花城外一处三面环山的低地当中,若是不接近十里以内的话根本看不到城堡的轮廓,是一处屯兵的隐蔽好地方。

但李卫驿到达只虎台门外时,却见到了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在逃向只虎台门,数来的话没有数千也有一万人在逃难。虽然听说了绒花军对莲华城下辖的四处出击,却还没没想到情况会如此惨烈。

四虎台门内还驻扎着当地人和一部分布谷德军,他们打开了城门让逃难者们纷纷入城,但在北方的高地上已经可以见到整齐的铁骑大队的轮廓与大旗,还有击鼓声。

“将军,若不快撤,被绒花军发现,暴露行踪,会坏大事啊。”

军头说道。

李卫驿也颇感为难,也没想到长途奔袭会在路上碰到绒花军进攻四虎台门。

“绒花军如果攻破了四虎台门,你猜会如何?”李卫驿问道。

“将军,我们——”

“我在问话”他吼道。

“会,定会屠城”军头道。

李卫驿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了缰绳,站在高地上看着不远处人流涌向四虎台门。万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携妻带子的逃散。

正如他在威辽之战时见过的漠南与辽西的惨状。数十万人逃入关内,流离失所。却又有多少人没能逃去,永远躺在了路上。

“是吕军!是大吕铁骑!”

见到了“虎狼骑”的大旗与吕旗,人流当中不知是谁眼尖,看到后大喊道。随后便如星火燎原一般,人流停了一大半,议论纷纷,看向李卫驿的虎狼骑,纷纷喊道:“大吕铁骑来救了!吕军来救了!”

一声声带些希望的声音,却又如同锥子。

李卫驿鼻子一酸。他想到了这些年发生的战乱,可能“大吕”的名号如此被爱戴和提及,这会是最后一次了吧。毕竟大吕已亡,不复存在了。

“大吕虎狼骑!”他情不自禁喊道,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立枪拔刀,高举大旗。但李卫驿又没有继续,因为他知道如此一来会暴露行踪。

可是,自己还是大吕的兵,大家都是。

既然是大吕的男儿,就该保护大吕黎民百姓。之前失败了,如今这样的机会又到了眼前。他却想着后退。李卫驿想到这里,为自己感到了羞耻。

他也拔出了温良玉的朴刀,用断手上的铁钩将刀刃划的冒火花,然后用铁钩缠住了缰绳。

“将军?”

身后的军头问道,人人都在等待李卫驿的话。

他在马背上转过身来看着一个个身着破征袍的老兵,已经老旧穿洞的却还在飘动的大旗,露出了微笑。

“为了李凝笙。”

他低声说道,转身纵马一骑当先冲去。将士们纷纷怒吼,咆哮,紧随上去。

虎狼骑如虎狼般出击奔驰,也如以前大吕还未亡时一样,以李卫驿为首人人高唱军歌《凝笙歌》向前冲去。

“——刀剑锈不生!”

只虎台门前的平原上,一支骑兵队径直穿过了人潮,百姓们纷纷避让,却都面露正色,欣喜的笑容。

绒花军骑兵也鸣了螺号,向虎狼骑发起了冲锋。

小小的虎狼骑,转眼就被数千绒花军骑兵淹没,却又顽强的缠斗起来。冲过了虎狼骑的骑兵纷纷掉头围攻他们,却又难以吃掉这支部队。没有一个骑兵能够来到百姓的面前。

只虎台门的守军守将在城墙上见了这一幕,五百人将两千人搅乱缠斗的模样,纷纷热血沸腾。千余人也立刻组织好了骑兵,出城一同退敌。

“大吕铁骑出现在了只虎台门,攻城受阻”的消息也被马上报告给了不远处绒花军大营的丰绒花处。她大惊,马上知道了安忒斯大闹营寨后没有后续应该是前几日脱离了控制的李卫驿等人以如此手段辨认并发现、监视了自己的大营。这只虎台门的战斗离自己的大营太近了,这场战斗应当是个意外。

她心想要永除后患,立刻集结了手头五千精兵,准备亲自带队去只虎台门杀李卫驿。

********************

越过西部的虎牙山口,不久就看到了远处的篝火通明。

如今从莲华城中撤退出来的十箭联盟部队,基本都集结在了这里。士兵们境遇不是很好,但是斗志却依然高昂。那些与我一同到来的那几个布谷德兵虽然都是卓娜提亚的近卫精锐,却也显得有些虚了。

那是一处庙宇之地,应当是属于莲华城周围州县的地方,如今却都成了空城空郡,可能是为了驻守起来方便,杉樱选择了这样一处地方来驻屯。

“下马!”

几个士兵拦住我们喊道,我率先下马,那几个卫兵也就同我下了马。但是一路领着我们的十箭联盟士兵却并没有下马。

“你!”他们感到了侮辱,我却挥手让他们稍安勿躁。

这对我而言反正不算什么侮辱。虽然一个骑马人领着一群步行人,看着就像是一群被在押的俘虏一样难看,那对我而言也无所谓。

“其余人不准进。”

到了寺庙大门口,他们又拦住了其余人。他们又一次想要愤怒,我还是摇摇头让他们忍住了。只剩我一人时,大门敞开,破庙才让我进去。

在佛堂外可以看到昏暗的灯火。

领路的人却停在了那里,所有人像是不认识我一样别开了脸,仿佛我是多余的一样。

“怎么?”

我继续前进,却被拦住了,其他人则还是不理我。

又是在想办法羞辱我。

怎么说呢?真的是杉樱才想得出来的方法。或者说就算不是杉樱想的,也是会追随她的人会想出的手段。

“不让我进吗?”

我继续问道,那侍卫也好,周围的士兵也好还是不理会我,似乎是非常欣赏我此时的窘境。

“怎么,被丰绒花给打败了,连老朋友都不敢见了?”

话刚说完,那侍卫明显被激怒了。双眼发红,手起将我当面打倒在地。一阵头晕目眩,鼻血也如期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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